我们这一代人,可以说是随着乒乓球的发展而成长。除了积极参与乒乓球活动和竞赛欣赏外,与乒乓球之间还有许多令人难忘的故事。
先说乒乓球,上世纪50年代初期,我在四川奉节县的观音小学就读,乒乓球是相当受欢迎的课外活动。那时候,最好的乒乓球是英国货的赫力仕,是“无缝”的(两个赛璐璐半球无缝衔接)。差一点的叫“盾牌”,是“有缝”的。前者是“来佬货”(进口货),要靠从香港带回,后者是国产,好像每个0.17元。
顽皮的男生不时会玩“顶波”(ball球),就是两人手握乒乓球,相对着使劲顶,顶瘪了的一方就算输。
顶瘪了的乒乓球要用热水泡,藉助内部空气受热膨胀,可能会重新涨起来。但可能会“破相”,留有凹凸“疤痕”。如果泡入热水中冒气泡,并发出吱吱声,说明球已经破了,在漏气,就需要修补。
修补用的胶水是自制的,把废弃的乒乓球剪成碎片,浸在“天那水”里溶解。用这种胶水修补球,成功机会参半。
“天那水”还可以浸泡别的胶质,用以修复别的东西。它散出来那气味很香,几十年后,同学还清楚记得它的香味。
当时打乒乓球有个规矩:乒乓球得由新上台者提供。一般“七分game”,即七分为一局。输者下台,排在后面的携球补上。胜者称王,不下台。
排队的人太多,也会临时改成五分或三分一局,以加速轮转。
也有称王而霸道的,会恶意狠拍对方提供的乒乓球,旨在欺负和驱逐,让对方知难而退,不再排队参与。
1956年后,我上初中时,已经有了国产的无缝乒乓球,叫“连环牌”,口碑不错,每个0.22元。
最能因陋就简的,除了球台,还有球网。充作球网的,可以是几块砖头,也可以是两块砖头上承一根竹竿,甚至会用书包顶替。
最讲究的是球拍。当然,为了应急,随便拿块木板,甚至一个木屐,都可以暂充替代。就“正规”而言,最原始的,是单块木板制成的“光板”,击球时会有“震手”的不良感觉。
当时,在奉节乒坛上,梅老师也算前十名之内的好手。比赛出场时,观众看着他从考究的球拍套子里取出那块暗黑色的光板,都要发笑。
比原木光板进步的是五夹板制作的光板,但它只是“板身”(犹如照相机的“机身”),上面要加贴一点其它材料。
有加贴一块薄水松的,叫水松球拍,如今早已鲜为人知。加贴一块生胶的,叫生胶拍,不过使用的人很少,存在的时间不长。加贴一块带刺胶皮的,叫胶皮拍。
那年代,用横拍打削球防守的人不少,他们用到的顶级球拍,是英国名牌乒乓球拍。几十年后,我才知道,原来就是英国优秀百年品牌邓禄普。
还有被认为稍逊于“邓禄普”的,是“西方之雄”,也是双面胶皮拍。从字面看Westminster很像英国品牌,其实是美国的。它专门生产乒乓球球板,而且生产时间比“登笠”更早。
当年Westminster还被看成Westmiaster,因而误译作“西方之雄”,成为一时佳话。还有一种威尔逊,也是美国品牌,涉足多个运动项目。
上世纪50年代初、中期,日本发明了在“板身”(底板)上加贴一块4mm厚的“海绵”,称为海绵拍,这在乒乓球历史中是一个伟大的进步。
到50年代中、后期,又发明了2mm厚的“薄海绵”,并且在它上面覆盖一层胶皮,称为海绵胶拍,一直沿用至今。
1958年,日本商品展览会在广州中苏友好大厦展出。展览会上,凭票供应日本蝴蝶牌海绵胶拍。直拍的是日字形,每块3.5元;横拍是双面海绵胶,每块5元。
当时的乒乓球爱好者多不喜欢日字形球拍,一般设法买来横拍,把海绵胶撕下来,贴在国产的板身上使用。因为原装的板身是三夹板,不是五夹板。
日本商品展览会销售的海绵胶,直接推动了中国群众性乒乓球运动的大跃进,导致中国队在1961年第二十六届世界乒乓球赛上大获全胜,这是后话。
后来才知道,日本还有稍逊于蝴蝶牌的海绵胶球拍,是“皇冠牌”。
那时候,乒乓球爱好者会到各种乒乓球拍门市部选购板身:左手捏着板身的柄,让球板自然下垂,将右手食指弯曲,用第二关节敲击球板,侧耳恭听敲击的声音是否清脆,同时感觉一下是否会“震手”。
如果已经拥有一块老式海绵拍,就得自己设法把4mm厚的海绵,解剖成两块2mm厚的薄海绵(因为没有胶皮覆盖的厚海绵,已经落伍,被讥笑为“大松糕”)。
要是自己做,就得用刮胡子的双面刀片,冒着风险,小心翼翼地进行。最后的结果,即便没有割坏,多数也会割成崎岖不平的两片。
还有一个选择,是送到专门制作和销售乒乓球海绵的小作坊加工,收费三角。然后就地取材,再买上一块胶皮贴上。他们出售的海绵和胶皮都是每块三角钱,效果与日本“蝴蝶牌”当然无法相比。
粘贴用的胶水多为自制,是用废旧皮鞋底的生胶,浸泡在打火机汽油里溶解而成。后来也有买现成的补轮胎胶水的,效果更好,但得花钱。
业余活动的乒乓球台是不拘一格,路边孩童多数是一块铺板,或者随便一张什么长方形台子,甚至水泥案板,都可以玩得十分高兴。至于那个年代,几乎任何单位都会有一张或者多张乒乓球台,它们有着数不清的用途。
机关有工间操,当音乐播起,干部们会出来活动活动,打打乒乓球。乒乓球台又是天然的会议桌,可以开会,可以摊开大堆资料,写作和学习;还可以当作舞台,站在上面表演。
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,乒乓球台在不少地区被用作揪斗示众的平台。被批斗者要高高站立在球台上,供“革命群众”揭发批斗,在当时称为“企波台”,令人谈虎色变。
几十年过去,时移世易,日本蝴蝶牌球拍仍然雄踞乒坛,但乒乓球台早已不见容于寸金尺土的高级写字楼;一块过得去的底板要1500元以上;少见友谊球赛,街边也再没有人因陋就简玩乒乓球……
乒坛寂寞,回想昔日的红火,不免有沧桑之感。